“陶姐姐，你說我會不會死？”

等張媽媽一走，天佑就仰起小臉，一臉認真地向著陶陶問道。

陶陶的心瞬間“咯噔”地沈了一下，“……天佑啊，你為什麽會這麽問？”

天佑慢慢地垂下了他的小腦袋。

“因為……前天，我旁邊病床的那個小朋友，他去做完手術以後，就再也沒有回來……護士姐姐說，他去天堂了……我知道，去天堂的人就是死了……我現在馬上也要去手術了……我好怕我也會上天堂……”

雖然他垂著小腦袋，但陶陶分明看到有顆顆眼淚滴落在床單上，忍不住眼圈也跟著紅了。

“天佑啊……”

她伸出手來，摸了摸他的腦袋，“陶姐姐知道，你現在很害怕，害怕是正常的……對不對？……但是我更知道，我們天佑是個勇敢的孩子，從住院到現在，你一直都很勇敢，很堅強。現在，馬上就要手術了，就像游戲通關一樣，現在就是最後一關了哦。你一定要打起精神，努力把最後一關給闖過去……陶姐姐會和媽媽一起，在這裏一直陪著你的，還有易哥哥……你知道嗎，易哥哥這次會幫天佑做手術哦……”

天佑擡起頭，羽翼般的睫毛猶自還掛著淚珠，“易哥哥也會幫我做手術嗎？”

“嗯……”

陶陶點點頭，“天佑，你相信陶姐姐嗎？”

那雙黑葡萄般清亮有神的眼睛目光堅定，“我相信。”

“那你也要相信易哥哥，好不好？”

陶陶用紙巾把他眼角的淚水擦掉，“……因為陶姐姐相信有易哥哥在，他是不會讓你出事的……等你做完手術了，陶姐姐還會給天佑做你想吃的東西哦，而且你也能早一點和媽媽回家了……所以，你一定要再勇敢一點，好不好？”

“好。”

陶陶伸出小指，“拉勾勾？”

天佑終於破涕為笑，鄭重地伸出手指來和她相握。

……

晚上五點，終於到了手術的時刻。

醫生和護士們推著天佑的病床，將他往手術室推去，他的小手一直握著張媽媽不肯放開，直到手術室門口。

張媽媽強忍眼淚，“寶貝，要勇敢，知道嗎？不要緊張，一會兒打了麻藥你就睡過去了，等你醒過來就能看見媽媽了。”

天佑用力地點了點頭。

陶陶扶著張媽媽的肩膀，看著病床旁的易良玉，忍不住向著他道了聲，“……拜托了。”

他穿著綠色的手術袍，戴著口罩，看不清表情，墨染的黑眸看過來，她只聽到沈緩而有力一句：

“放心。”

不知為何，她的心，忽然突突一跳。

病床被推進去，手術室的門關上了。

見兒子被推進手術室，張媽媽的淚水一下子就湧了出來，整個人忽地往前一跌。陶陶見狀，連忙將她扶住，拉她去手術室外的休息區坐著。

張媽媽緊緊拉著陶陶的手，雙手因為緊張而不斷顫抖。

她忽地轉頭，瞳孔就像受驚的動物一般極度擴張，眼淚也不可抑止地往外湧，“陶小姐，你說，我的兒子會沒事嗎……”

看著手術室外標著“手術中”的紅燈，陶陶腦中忍不住浮現出易站在裏面握著手術刀鎮定手術的畫面，本來緊張的心情竟忽地安心許多。

她語氣堅定地向著張媽媽道，“我相信他。他一定會沒事。”

……

手術室內，各式儀器的指示燈上的數字和光亮每秒都在不斷地跳躍更新，護士和醫生們都在忙碌地為手術做著最後的準備。

躺在手術床上天佑，之前濃密的黑發已經被剃掉了，頭顱像是雞蛋般光滑，被頭頂的無影燈一照，泛著慘白的幽光。

易良玉將手中的記錄表交給護士，徑自走到天佑的身邊，垂眸向著他道，“天佑，馬上要手術了，害怕嗎？”

“……有點害怕。”

天佑那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不住地眨著，但是面色顯得很鎮靜。

“但是陶姐姐告訴我，只要有易哥哥在，他是不會讓我有事的。所以我相信你。”

說罷，他向著易良玉伸出小手，柔軟細嫩，帶著的溫度的手指與他一觸，那暖意瞬間從指腹傳進他的心尖。

“看來手術時有個認識的人在場，是會增加病人的信賴感的呀，嗯，不錯。”徐主任笑呵呵地走過來，“別怕，小朋友，就把這場手術當作和壞人打戰吧，我們這些叔叔阿姨都會和你易哥哥一起陪你打的。”

天佑點了點頭。

這時，麻醉師已經按照天佑的身高和體重配好了麻醉劑量，走過來向徐主任詢問是否可以打麻藥。

徐主任笑著戴上白手套，“可以了，既然戰鬥的號角已經吹響了，那現在就讓我們一起正式開始打這場仗吧！”

……

“心跳160，血壓50-60。”

護士轉過頭來，向著徐主任匯報著記錄天佑身體狀況的儀器上的數值。

“很好。”

如同古時大戰中臨危不懼的大將般，他手握手術刀，鎮定指揮著眾人給他讀儀器，換血漿，和更換手裏的工具。

“給我止血鉗。”

聞言，易良玉便熟練地將托盤裏的鉗子遞給他，見徐主任接過後用它夾住了天佑大腦裏的血管大動脈後，又默契地將止血鉗拿走，遞上手術刀。

有這樣的好幫手在旁，徐主任自然是得心應手，便從容地向著他聊天道，“小易啊，在我旁邊站那麽久了，腳沒酸吧？”

易良玉搖了搖頭。

“偷偷告訴你，其實我的腳早都麻木了，哈哈！從早上做手術到現在就沒有斷過……這神經外科的手術啊，最精細覆雜了，耗時也是出了名的長，一站就得好幾個小時……這人腦啊，是人體最覆雜最精密的器官了……”

他邊說，邊用手裏的手術刀一點點小心地切割挪移，分毫不敢多動，小心翼翼地游走在這一片如蛛絲網般密布的神經與血管間。

“特別是小孩子的神經系統……你看看，這血管那麽細，那麽小，裏面有多少億的神經細胞啊，手要是一抖，劃錯一點都不行，這是最危險，最難做的手術了……唉，幹神外的醫生不容易啊，雖然現在我和你父母都是主任醫師了，但我還是總是想起當年我們都是實習醫生時，在顯微鏡下磨雞蛋殼，縫葡萄皮的情形……你知道嗎，你媽媽縫葡萄皮的記錄，到現在還沒有人打破……”

這時，一直盯著手術顯示屏上腦部圖像的助理醫生走過來，“徐主任，現在出血點已經止住了，下一步您是準備切除腫瘤嗎？還需要繼續拿血嗎？”

徐主任點點頭，“馬上可以切了。但是這孩子雖然長的是良性瘤的，可它位置長得太不好了，在腦幹的這個位置，我準備先切除他閉塞的靜脈竇，你繼續拿血。”

“好。”

易良玉站在一旁，眉頭緊鎖，目光一瞬不瞬地隨著徐主任的手術刀移動。

……

手術終於進入最後的收尾階段。

一顆直徑不到4cm的瘤子被徐主任用鑷子成功取了出來。

“好了好了，同志們！”他興奮地將瘤子放進托盤，“咱們這場戰鬥終於大獲成功啦！”

在場的醫生護士們聞言，都忍不住拍手叫好。

“就是這個小東西啊，可折騰死人了……”他擡手鑷起縫合線，“現在就剩縫合了……”

就在這時，不知是因為太過激動，還是持續的手術讓他太過勞累，徐主任拿鑷子的手一抖，竟直直戳中了腦幹旁的血管，細弱的血管瞬間爆開，鮮血噗地一下噴濺出來。

“糟糕！”

他不禁叫了一聲，“我的手抽筋了！”

記錄心跳的儀器瞬間亮起了警燈，“快快！備血！”他急忙喊，但是越急他的手就越是發顫，根本縫不起來，儀器滴滴地報警，血還在不斷地流。

之前還沈浸在輕松氛圍的手術室一下子騷亂起來，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一心準備收尾的大家頓時慌了神。

易良玉見狀，當機立斷地站出來，沈聲道：

“徐主任，我來幫您。”

然後徑自接手拿起鑷子，幾乎是毫不猶豫地，一邊看著顯示屏，一邊沈著冷靜地開始動手縫合。

他的動作極快，讓很多來不及反應的人都看呆了。徐主任按著酸疼的手在一旁看著，臉上不禁露出一個欣慰的微笑，這才有空擡手擦了擦剛才額頭流的汗。

“引流管。”

他沈聲道，旁邊的小護士連忙遞上一根極細的透明管子，他擡手將它精準地放進爆開的血管旁，之前還噴薄的鮮血便立刻安靜地順著管子流了出來。

終於，那滴滴作響的警示燈滅了。

……

已經過去六個小時了。

陶陶看著墻上的掛鐘，心跳情不自禁地越來越快：天佑的手術，該不會出了什麽意外吧？

一旁的張媽媽更是緊張萬分，口中不住喃喃著保佑自己兒子平安順利的話。

雖然之前陶陶讓她喝了自己帶來的排骨湯，但她此刻的臉色還是差的可怕。

陶陶忍不住又看了掛鐘一眼：

……自己剛剛都因為實在撐不住，打了一會兒的盹，那個……易醫生他們，該不會從之前到現在，一直都在裏面不眠不休地手術吧……

她忍不住感慨：能夠做醫生的，可真都不是一般人啊……

就在這時，“手術中”的紅燈滅了，手術門被從裏面打開，有人走了出來。

陶陶和張媽媽連忙往門口趕去，因為坐的太久，兩個人的步伐都顯得有點趔趄。

那個走出來的人緩緩除下口罩，露出了那張她熟悉的俊逸無比的臉，這是這一次，他的臉色顯得有些疲憊。

陶陶的心不禁又像打鼓一般咚咚地狂跳起來。

“天佑他……怎麽樣了？”

“手術很成功……”

對方淡淡地開口，看向她，那雙黑如墨染的眼眸依然清冷沈靜，將之前發生的驚險曲折都隱在眼底。

“不用擔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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